波那達卡隘口

莫絲領著艾兒紗，往隘口走去。走過這個隘口後，就有一個旅店可供休息，所以莫絲趕著賽藍斯走得很快，如果要入住旅店的話，最好是天黑前比較安全，入夜後入住的旅客通常不是良善之輩。

走過了美麗的波那達卡，天空也從淡紫色漸漸轉變為暗紫色，太陽沒入了地平線，夜晚就在兩雙馬蹄聲中緩緩降臨。

旅店的昏黃燈光對於趕了一整天路，又餓又疲憊的旅客來說，就像是黃金一樣珍貴，而對現在的艾兒紗來說也是一樣，她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騎馬騎一整天過，所以當她在旅店門口下馬時，腳幾乎伸不直，而大腿也因為跟馬鞍磨了一整天而疼痛不已。

「好痛痛痛痛…」

艾兒紗牽著西蒂跟在莫絲和賽藍斯後面走向馬廄，她酸痛的腿讓她走路的姿勢有些怪怪的，她看看四周前後都沒有人，艾兒紗就索性用老頭的方式彎著腰一拐一拐走路。

「…是公主沒錯，我不會看錯的啦。」

「…怎麼可能…偏僻地方…」

「看…她遮遮掩掩走路…一定…」

「…是嗎…好像對…」

艾兒紗好像聽見遠處有人在說話的聲音，但是她停下來張望的時候，聲音又聽不見了。

「莫絲，我好像聽見有人在說話。」

「妳也聽見了嗎？那是樓上房客看到妳的談論。」莫絲走進昏暗的馬廄，馬僮看到有客人就馬上迎出來，慇勤地接過莫絲手上的韁繩和一枚鑄著碎花的銅幣，然後把賽西斯牽進去。艾兒紗抬頭看看旅店二樓漆黑的窗子。

「談論我？談論我什麼？」艾兒紗走進馬廄，跟莫絲說話的同時把韁繩交給另一個馬僮。

「等等妳就會知道了。」莫絲笑道。

「嗯？」

艾兒紗發覺手上的韁繩一直沒有人伸手來接，她轉頭去看，卻發現馬僮正瞪著她的臉發呆。

「我臉上有什麼嗎？」艾兒紗摸摸自己的臉，問那個楞住的馬僮。

馬僮被這麼一問，驚慌地搖著雙手，「沒…沒有…殿下！那個…呃…」他謹慎恭敬地雙手接下西蒂的韁繩，艾兒紗發現他居然發著抖，好像很害怕的樣子。

西蒂乖巧地隨著馬僮走了，艾兒紗望著莫絲，「他剛剛是叫我殿下嗎？」

莫絲笑笑，「是呀，公主殿下。我們去看看有沒有乾淨的房間。」

「公主殿下？」

莫絲不理會艾兒紗充滿疑惑的句子，轉身走出馬廄，艾兒紗只好跟在後面，疑惑著公主殿下四個字的意思。

「我的天呀！這不是首席皇家大法師莫絲小姐嗎！還有公主殿下也來了！您們的到訪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！」

本來站在櫃檯裡面正忙著的老闆，看見莫絲和艾兒紗走向櫃檯，又驚又喜推開伙計，從櫃檯後面迎了出來，吵雜熱鬧的大廳中有幾個人因此轉過頭來，然後驚愕地望著艾兒紗和莫絲兩人，接著就是一陣竊竊私語。艾兒紗很不習慣有人在她背後不停指指點點，她實在不喜歡這個旅店。

「你還是這麼油嘴滑舌，比利。」莫絲淡然道，「給我們一個房間，安靜乾淨的。」

「是是是！沒問題！這邊請！」被莫絲喚做比利的老闆忙不迭衝上樓梯，領著兩人往樓上走，艾兒紗故意對身後東一句公主西一句殿下的悄悄話充耳不聞，跟著莫絲走上樓去。

「這是本店最最豪華的房間！雖然給您們住還是太過寒酸，但是我們的服務一定讓公主殿下和首席大法師滿意！」

比利打開一個鋪著地毯的房間，艾兒紗走進去後有些呆了，她看著天花板上散射出許多光芒的水晶吊燈，還有贅著流蘇的絨布窗簾，鑲金畫銀的磚紅色粉牆，像是走入了一個奇異的空間，艾兒紗沒有看過那樣子的裝潢，就算到男爵家作客，所住的客房也是白色的牆壁旁邊放著漂亮的裝飾品而已。

「公主殿下不滿意嗎？」比利縮著頭，擔心地看著呆掉的艾兒紗，莫絲接口道：

「住一晚而已，這間就可以了。」

「莫絲大姐呀，幾年不見，妳已經在公主旁邊當隨扈了，真看不出來！」比利搓著手，似乎是想跟莫絲套套交情，「那皇室首席法師的職位呢？不做了？」

「我累了，下次再聊。」莫絲揮揮手趕比利走，比利便嘻皮笑臉地跑出房間，然後還探頭進來叮嚀一句。

「兩位大人如果有需要，請隨時按那個床邊的小鈴喔！小店所有人員隨時為公主殿下待命！」

待比利小心翼翼帶上了房門，莫絲便把背包往沙發上一扔，就往四柱大床上躺去。艾兒紗環視了金碧輝煌的房間兩圈，仍然滿心驚異。

「莫絲…這房間…好漂亮！會不會很貴呀？」

「漂亮？這麼俗氣的裝潢？我有床睡就好了，其他的隨便都好。」莫絲躺在床上翻了個身，「想吃什麼就按鈴叫。比利在大廳這樣一叫，我看我們也不用去大廳了。」

「莫絲，妳還沒告訴我，為什麼大家都叫我公主殿下？」

莫絲滿臉笑容從床上坐起身來，盯著艾兒紗瞧，「妳還真的很像伊拉思。年紀相仿，面貌相似，連那個桀傲不遜的神情都像極了。」

艾兒紗翻了翻白眼，一屁股坐在地毯上，很不以為然地說：「伊拉思又是誰？我怎麼可能會像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人？」

「就人類來說，表姐妹長得相像是很正常的事吧。」莫絲脫下外袍扔向房間角落的衣架，飛過去的袍子就這樣很巧地鉤在架上。

「表姐妹？」艾兒紗好像懂了，「她是媽媽的…姪女？」

「算是吧。總之，妳似乎被大家認為是伊拉思了，明天我們還是買件斗篷給妳穿吧。」

「法羅奈的皇室成員這麼有名啊…」艾兒紗嘆了一口氣，「可是我記得媽媽教過，法羅奈是由民選議會掌管政治權力，跟威辛不一樣。」

「嗯，法羅奈議會是決定國家政策，處理決議國家大事，可說是集大權於一身的機構。不過，皇室雖然沒有實權，但是它在法羅奈人民的心中是被相當尊重的。國王實質上雖不攝政，但是如果皇室要干涉議會，那麼還是有其絕對的影響力。」

莫絲伸了個懶腰，「別說這些了，走了一天，妳想吃點什麼？」

「我想吃…格娜的馬鈴薯燉肉、藍莓餡餅、用露西種的萵苣做的沙拉、琴嬸的麵包、加上葛林家的牛油…」艾兒紗無力地倒在地上，「提亞家的蘋果、卡狄老爹的蜂蜜、莉莉家養的肥鵝、銀魚溪的白魚、薩伊家的燻鹿肉、鵪鶉蛋……」

「那我幫妳叫吧。」莫絲按下小鈴。

「算了，」艾兒紗把臉埋進手臂裡，「我不想吃了。」

一陣急促的小跑步聲停在門外，之後是兩聲禮貌地敲門聲，莫絲爬下床去開門。

「房間服務！請問需要些什麼嗎？」一個笑容甜美的女侍站在門外恭候著。

「一份燉豬腳，酸菜多一點，半隻烤雞，蘋果派兩個，一瓶梅子酒。嗯，兩瓶好了。」

「是、是的，請稍等，馬上為您準備。」女侍微笑著正要關上門。

「等等，再替我們買兩件旅行斗篷，普通的就好。」莫絲想到般提醒說。

「好的，兩件斗篷，樣式普通的，明天早上前為您準備好。」女侍恭敬地說。

莫絲點點頭關上門後，女侍小跑步的腳步聲就趴搭趴搭走遠了。

「我真的不想吃。」艾兒紗悶悶的聲音從手臂中傳出來，莫絲走到她身邊坐下。

「妳會想吃的。比利的梅子酒都是從拉頓買來的。」

艾兒紗抬起頭，眼露驚喜，「真的嗎？是亞伯釀的梅子酒？我最喜歡了！」

「所以我叫了兩瓶，喝不完帶在路上，等妳又吃不下飯的時候給妳喝。」莫絲笑著捏捏艾兒紗的大腿，艾兒紗慘叫一聲。

「痛痛痛！」艾兒紗縮起腿，哀戚地瞪著莫絲，「今天騎了一天馬，腳很痛耶…」

「哪裡痛？」

艾兒紗指指大腿，又指指小腿，後來想想，乾脆用食指頭在自己身上繞一圈。

「全部都痛？」莫絲水銀色的眼珠跟著她的指頭打著轉。

艾兒紗趴在地上，可憐地點點頭。

莫絲伸出雙手覆蓋在艾兒紗腿上，開始喃喃吟唱一些奇怪的調子，隨著音調越來越高，艾兒紗慢慢感到一陣溫暖流過大腿，而因為疲勞產生的痠痛，隨著溫暖的感覺蔓延開而漸漸消失，就像流水沖刷著石頭，附著其上的污泥就漸漸被沖掉了。

過了好一陣子，莫絲把手從艾兒紗的腿上移開，溫暖的感覺跟著消失。

「真神奇！」艾兒紗伸伸雙腿，「不痛了！這也是魔法嗎？」

「這不是釀果匿的魔法，是北方別魯度度巫醫用的法術，我也只會些皮毛。很怪異，但很實用。」莫絲微笑解釋道，艾兒紗站起身來活絡四肢，周身上下一點酸痛都沒有，艾兒紗脫下靴子高興地手足舞蹈著。

門外響起了敲門聲，莫絲起身，「這麼快？比利什麼時候手腳這麼俐落了？」

「我正想問耶，莫絲認識店老闆呀？」艾兒紗問道。

「以前哥哥在的時候，我們有時會來當他爺爺的客人。」走向門口的莫絲隨口答道，她伸出手正準備開門，卻突然怔住了。

艾兒紗注意到莫絲的動作，她有些疑惑地望著莫絲。「怎麼了？」

噓。我們有不速之客了。

莫絲飄給艾兒紗一個眼神後，伸手開了門。門外沒有豐盛的餐點，也沒有任何女侍，只有一個穿著體面，眼神精明的男士，很有禮貌地朝莫絲微微鞠躬。

「前皇家大法師莫絲小姐，您好。」他直起腰來，不亢不卑，「在下霍華德‧紐曼，法羅奈上議會議長。」

 


<琉璃天秤 第四章 完>